蒲公英

原bleach恋白党。目前所好:一拳师徒,攻受无差;原著背景优先;自酿清水糙粮,偷腥嗜肉。

【剧评】《女信长》复杂的观后感想

这版和发在贴吧上那个有区别,吧上那版里揉合了演员表演的部分,写得比较没有章法,有点乱。在此先拣出剧情(其实是吐槽)部分,将演员的内容另行单说,这样会比较清楚。所以想看我对女王演技评价(以及颜艺花痴)的朋友就可以直接关上这页了,免得浪费您宝贵时间。(鞠躬)

这个其实还未写完,所以感兴趣的亲可以关注下更新情况,更新不另开新页,原址修改。一旦完成会明确标识。


  关注到天海女王只是近几天的事。最初是偶然起意看了《源氏物语,千年之恋》,觉得光源氏的扮演者非常难得,于是随便搜了下主演个人资料。由宝冢剧开始,对“男役”这种行当从无了解的我突然对天海祐希的表演生出极大兴趣。由此便四处找简短的视频欣赏,偶然在b站搜到一个《女信长》的剪辑,音乐用了《谁主沉浮》的一曲《不溯》,情节与词曲契合完美,瞬间就被打动了。找出原剧来看,没想到是这么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东西。

  对此剧本身没什么好话,剧情渣到生吞也没法下咽。从b站弹幕评论即知众人观感略同,我也和多数人一样,几断几续才熬到了结局。据说原作故事结构比剧中严谨,起码知道给信长的子嗣找个说法。然并卵,它讲出来的依然是一个失真乏味的故事。作为一个俗人,我本来也是被剪辑美图骗进去的。而且这个设定自带雷点,看之前即已有所准备。看完以后,真心感慨演员们辛苦了。各种不堪的情节,被他们用强势的演技估且圆说。同时也对编剧以外的投入扼腕叹息,可以说这出戏生生凭着演员、美工、音乐、拍摄、剪辑的支撑才能勉强示人。

  历史题材作品类似原背景的同人创作,就像衡量同人作品优劣主要取决于“人物还原”程度,历史人物塑造也是一样的。所谓“还原”,并非照着文献记载一丝不苟地描绘——死板无趣也就失去了创作的意义——而是在那些记载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探索意料之外且又情理之中的可能性。说白了就是get到好的梗,让故事无损历史基准又能惟妙惟肖地声色动人。历史人物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具有被普遍认同的特征,这些特征制定出一种审美尺度,有着绝对的约束力。无论哪类艺术形式,涉及到历史人物角色必当小心,他既要吻合于普适的审美尺度,又要洽合于作品预设的氛围。换言之,要观众承认这个角色是不是“信长”,并非凭长相(因为没人见过活的),而是凭气场,一言一色、举手投足皆须令人信服,连恶搞也不例外。或可理解为人物自带光环,这个光环,不应该被性别设定抹杀。

  把织田信长这样一个在日本家喻户晓的战国霸主设为女性,毫无疑问是个极坚挑战,但并非不可以接受。该剧作的失败之处不在人设性转,而在于扭曲了织田信长某些重要的人格本质。一般这样的剧都会被骂得很惨。我看到不少评论把锅甩给女性人设,甚至甩给了演员,这眼光和把信长写成的三流女主的剧本其实倒是挺般配的。

  性转设定最大的难度一定是来自这个秘密的保护。人世无常,女性身份终生不露破绽根本不可能。看剧以前,我猜想过这个秘密的知情圈里都有谁。首先浓姬夫人肯定瞒不住,后来的森兰丸也一样,这两个人横竖躲不过去,属于必须拉拢的“共犯”。秀吉知情是迟早,光秀同样。因为最后结局与两人密切相关,以他二人的智商以及与信长的亲近程度,不参破玄机简直浪费了设定,如此作为故事看点亦合情理。最后两个猜到了市姬和家康。这个秘密暴露给前几人实属被迫,但面对市姬和家康,主动权尚在信长手里。市姬虽为血缘手足,然男女教养方式有别,未必能对信长的事尽知其详(信长兄弟姐妹不少,一个也瞒不住就是智障了)。而竹千代身为质子在织田家期间,哪怕时时刻刻都当着吉法师的跟班,也不会跟到床上去。他们知不知大概取决于信长想不想。(结果证明我还是太天真,家康是没上床,但是偷看了人家洗澡。)

  其实,看到这剧名时我已经在心里设好了隔离防线。题目里强调“女性”,分明是一种暗示,让人预见到故事的基调和走向必然绕不出男女之间那点暧昧不明。但本着对剪辑镜头的信心,我还是对此剧抱有一定期待,用排列组合算了算CP,天真地以为就算那个知情圈子里轮流互动,哪怕百合乱伦只要历史重点不走样也还是可以接受的。(我真是心大)

  可万没料到,平地一声雷炸出个浅井长政来。

  WTF?!这都哪跟哪?一个总共见不了几面就反目成仇的盟友有必要跟着搅和吗?莫非就因为长政是个美男子这便宜没占到手不甘心么?就算是瞬间燃起的欲望,时年已过而立的信长公能不能矜持几分,有点出息,别自己倒贴上去。

  在长政出场前,剧中一串填塞历史夹缝的脑补虽不乏异想天开但尚且说的过去。直到看见长政与信长初逢的修罗场,我这一口老血没吐明白险些被噎死。自此以后,剧情就将历史本体撒手放飞,只扯下几根羽毛草草一插,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浪荡奔去。徒留我目瞪口呆,心碎一地。

  剧情大概可以按照信长的大事年表分成几个阶段。即便是在对史料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观剧,也会难以接受信长与长政之间突如其来的感情纠葛。这算是本剧公认(从目前所见的负面评论里可以总结到)的败笔之一,因为它来得太奇怪、太不合逻辑。奇怪在于刺激信长女性意识萌醒的因素十分俗浅,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拙劣把戏。它仅仅符合想当然的逻辑,或许能够应用在寻常的迫不得已而女扮男装的平民角色身上。比如设想一下主角是花木兰,偶尔对镜自顾,或于阵前受英雄救美,心思难免缱绻彷徨。这还得是从小当女人半路改弦易辙的情况,即使有此前提,我也不信征战沙场的花姐姐会义无反顾地投入男人怀抱。这种不疼不痒的催化反应,对织田信长这等人物截然无效。

  心有不甘也罢,对命运嘲讽也罢,被父亲和家老寄予厚望骑虎难下也罢,强硬自负实属本性,与性别无关,毕竟做了选择的是信长自己。作为被定向培养的家督继承人,在掌握权力的圈子里成长,即使无天下之志,意识、观念、思考方式也必是一家之主的大局模式。信长受了十余年刻骨铭心的教导,经历二十年疆场厮杀,周旋于权谋策略之间,争困于四方豪强之内,拥有敢拿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跟今川义元死磕的气魄。无论与生俱来还是后天锻造,无论是男是女,这等身份和背景造就的一介风云人物,岂能因为无关痛痒的一次懈逅,打动了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儿女情长?何况彼时盟约未立,上洛未行,就将自身乃至天下都许给一个不甚了解的陌生人?编剧竟告诉观众能干出这种事的二货和前面桶狭间战的指挥者是同一个人,这TM不是精分,是分身了吧!

  再说信长身边出入也都是各形各色的男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帅哥盟友而已。何况三十出头的信长早过了青春中二期,跟男人堆里混,某些方面的话题是回避不开的,各种耳濡目染肯定少不了,哪会在这种事上矫情得像个不谙人事的小女孩?从英雄相惜到魂不守舍编剧你告诉这是怎么一种飞跃?说好的天下布武呢?

  这段是第一个险关,简直把人物毁得不留余地。把故事写成这个德行,不是失误,而是居心不良。这剧情从根本上对女性持有严重的偏见,其主观立场在题目中已经相当明确。是“女”信长,不是信长,从一开始就把观众往某个方向引导。更明确地说,这部剧将信长的失败和暴虐归于女性,明里暗里指向女人感情用事乃至歇斯底里,因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同时,将信长的成就归功于其身边的男性角色,从织田信秀(信长之父)、平手政秀(死谏那位)到浅井长政、木下(羽柴)秀吉最后到明智光秀,在各种关键时刻左右着信长对人生和大局的思考与判断。仿佛没有这些人的帮扶指引,就没有信长的安土时代。最扯的莫过于给明智光秀贴金贴得都走形(剧中,信长上洛之后的种种治政用兵方略,都乾坤大挪移般安到光秀头上),只为将这个男人打造成信长最后托付的依靠。最可恶在于,编剧明知信长是盖棺定论的历史人物,却为了灌注自己的意图无所不用其极,比如:时间点错位微调,略写重点战役,更力图圆说“三角恋”将市姬和浓姬的品性才华逆反和抹杀。所以,除了开篇的桶狭间之战以外,其后信长的种种成就全都分摊到不同家臣、盟友头上,严重削弱了一代霸主的英识伟略。这一切皆因剧中设定的信长是女人。作者从心底里就拒绝承认女性与男性有平等的社会价值,可以掌控天下,成就霸业,具有独到建树、眼光和冷静的判断力。或许有人会拿信行、义昭之辈做例子来反驳,以证明剧情没有贬低身为女性的信长。但别忘了这是以历史为背景的故事,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仅仅是还原了真貌,因为镀金假得太明显而说服不了任何人而已。

  信长与长政这个雷动静虽然大,但埋得比较浅,迫于史实,两人各种意义上的蜜月期都扛不过三年。只是,因为这一次任性,好几个人陪着砸了进去,到最后都没能爬出来,其中尤以市姬为甚。所以,关于信长这位当世可称绝色佳人的妹妹,有些话不吐不快。

  信长和长政是怎么掐起来的呢?要说浅井长政比较倒霉,他们家的议事传统是“重臣合议制”,这玩意专坑小辈家督。长政的爹很无能,害得家族几乎被六角氏吞并,不得已才把家督之位让给长政。长政当上家督以后立马就把家族从六角氏的控制下拉了出来。此时信长来拉拢结盟,尽管家老们一通阻挠,但长政最后还是力排众议决定支持信长。于是,信长方面为了表明态度以巩固联盟,在永禄十年将市姬夫人嫁给了长政。

  次年,信长挥师上洛,二十日之内即到京都。此间,浅井家多年老对头六角氏被信长摆平了。虽然信长打六角氏是为了给自己踢开绊脚石,但毕竟浅井家是赚到了实惠。浅井家有个老盟友朝仓义景,此人曾收留过足立义昭,勉强算明智光秀的半个旧主。朝仓对长政和信长上洛的事比较眼红。信长为了不让他给自己找麻烦,也因介于长政的面子,在出兵之前答应让朝仓此次从若狭进攻山城国,待京都会师后分他一杯羹。可是这位老兄打得稀松,几仗下来不过是逼从了若狭守护,根本没有进山城国。人都没来,还要抢饼,实在说不过去。可是朝仓不这么想,有事没事找不痛快,认为信长没拿他当根葱。信长也很火大,你没出力就算了,还敢在我面前得瑟?结果,与双方都有盟约的浅井家无形中就成了当中的那个尴尬人。

  浅井家若是稳步求进,应果断与废物朝仓疏远往来,跟织田家老大混,实力必将水涨船高,日后有望比德川家康捷足先登成就霸业。就算迟早跟织田信长翻脸,也得先攒点力气伺机而动。然而,浅井氏一帮没眼色的老糊涂看见长政与信长并辔进京,奉足立义昭就任,顿时就坐不住了,立马惦着见机求利。他们认为既然幕府拥立了新将军,怎么也得近水楼台捞点便宜。比浅井家长老们更没眼色的老盟友朝仓义景也一样不消停。矛盾积压时,偏又赶上上任不到一年半的傀儡将军不甘寂寞,为了急着掌权跟信长生出訾怨,开始擅自任命畿内守护。信长为了压制足立义昭,也写信给这些大名,要求他们上京觐见,以此宣告自己的统制权。信送到越前,朝仓拒不答理。一直憋着找茬儿的信长,这下便有了发兵征讨越前的名目。

  顺便说一下,剧中所演的光秀献策是个BUG。明智光秀为人非常遵从武士之德,他以前在义昭驾前受了朝仓氏的照顾,难为旧主有违道义。因此虽已身为织田家臣,光秀也是不会给信长指这条路的。即便他想给主公出这个主意,也不会自己开口。所以,打越前这一步棋多半是信长自己规划天下的设想。

  信长教训朝仓,本来没浅井什么事。但是浅井家的“重臣合议”逼长政在“行使家督决断跟随朝仓起兵”和“继续支持信长然后被我们赶下家主之位”中做选择。刀已架在脖子上,长政若要在家族中存身,不打也得打了。

  其实以上经过在剧情里都交待了,重要事件也没有遗漏,剧情所篡改的最要命的部分恰恰就在市姬身上。

  著名的金崎退兵在剧里是这么个面貌:织田、德川联军攻下手筒山城,信长又攻下金崎城,一路势如破竹。就在织田军认为将要与朝仓决战时,收到了长政出兵的消息。众人刚争议起这是援军还是叛军,就收到了市姬送来的扎紧两口的几袋豆子。信长感到妹妹的讥讽和恨意,消息紧随其后落实,信长终于被迫承认长政的叛变,同时也承受着来自市姬的羞辱。众将吧啦吧啦,光秀连忙炫技“主公勿忧山人妙计在此……”。结果,信长就这么羞恨焚心地退了兵,很耻辱地被光秀的先见之明搭救了一把,半路还被刺客暗杀,侥幸逃命。此番是赔了情人又折兵,威严扫地,狼狈至极。

  剧情对信长此次兵败的一切解释都是为了迎合无聊的三角恋胡扯。

  实情当然也是惨,信长确实差点没命(横竖也不是头一回了),而市姬夫人送来的小豆恰恰是救命情报。朝仓和浅井家密保工作很严,信长方面在见到市姬夫人的礼物前并没有察觉到不妥。被送来的小豆是一个关系织田军存亡的重要“情报”,而且是只有信长或跟随织田家两代以上的僚属才能解读的一个谜语。织田信长的父辈们在与今川义元(就是剧情开头那个胖子,也是形象被毁的角色)对战时吃过一个刻骨铭心的大亏,这次战役发生在“小豆坂”。所以,当信长看到妹妹突然送来的小豆时,最有可能条件反射地想起那次教训,而两头扎紧的袋口极其形象地点明大军被夹击的现状。信长瞬间醒悟到:长政叛变了。哪还容得旁人矫情,信长那是什么脑子,立即就准备撤退了。攻打越前时,信长没有要求长政出兵声援,就是考虑到浅井与朝仓亦有盟约。既然能想到此处,按说也该担心一下这位盟友的立场。然而信长却对长政全无防备,放心陈兵于可能腹背受敌之处。可见织田家信任浅井很大程度是基于市姬夫人这层较为亲近可靠的姻亲关系。而今,市姬冒险送出了无字情报,说明情势已超出预料的危险。

  真不愧是织田信长的妹妹啊。

  战国时期,武家女子多沦为政治工具,但她们绝不都是软弱之辈。像市姬、浓姬这样有主见和知见的女性,都会懂得如何谋划设计,于本家和夫家之间周旋,果断做出选择。剧中把市姬描写成争风吃醋落井下石的女人实是败笔,不是心思偏颇非要压制女性的话,怎么可能把相对完整的记载歪曲如此?

  金崎退兵的惨败是指结果而言,损失尚可接受。信长反应是很快的,长政出兵的确切消息是市姬送信的第二天早上传来的,此时信长已做好准备,命秀吉、家康等殿后,阻挡接到同样消息的朝仓大军(估计是浅井为了保密,确保能堵死织田军,连盟友那边的传信都没有及时送达)。然后就按着剧中光秀指出(实情是秀吉指挥,光秀并未参战)的那条路线,织田军两日后顺利回归京都。浅井反叛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新领地内人心动摇,京都变得十分危险。信长必须要赶回岐阜重整兵马,于是他仅带着十余从者舍大路翻山回归,就是在此途中遇到刺客。不知是刺客一时手潮还是信长命大,反正那一发铁炮没打中(所以西方甲胄那事也是子虚乌有)。信长的侍卫想要反击,信长却阻止他们加紧赶路。几年后,刺客被信长找到并以极端方式处死了。

  

  再来说说信长和光秀这条也挺让人牙疼的感情线。

  毫无疑问剧情是在历史的咯吱窝里夹带贩卖私货,但很狡滑地伪装成与原貌极为肖似的模样。如果不是它在逻辑上漏洞百出,的确很容易浑水摸鱼。比起长政那一看就很假的杜撰来,捏合信长和光秀的手段显得高明多了。大把有据可查的史料或有源流依凭的传说细节晃得人眼花缭乱,难辨真伪。剧中发生的事是不争的史实,而这些事情的主角、发生时间、前因后果以及人物关系有所颠倒,很多张冠李戴的把戏。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重塑角色。一般来说,历史人物在普罗大众心目中既成的印象是比较模糊和标签化的,人物事迹的详细记载究竟为何少有人追究。这部剧就是以这种模糊的概念化的印象为胎体,重绘漆彩。不要小看这偷梁换柱的小伎俩,它创造出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角色,真的可以从根本上给人物改换面目。

  明智光秀是个谜,关于他的记载大部分和信长绑在一起。此人出生年不详,出身也没有特别可靠的依据,一般认为他是斋藤道三的外甥,浓姬夫人的表兄,算是信长的妻舅(不是妹夫就是妻舅,认准窝边草啃也是醉了)。各路记载中提到光秀文化修养很好,擅长和歌与茶道,也懂得各种旧制度上流社会的风俗。其治政能力和攻伐战略都很出色,与羽柴秀吉和丹羽长秀一样是信长手下难得的文武全才。光秀是信长从足立义昭身边生挖过来的,始终被委以重任,是极受宠信的近臣。他的封地是信长直属家臣中离京都最近的。关于他的背叛也是众说纷纭,我所采信的一种说法是,信长的野心以及对臣僚的苛刻态度令光秀自危于前途(信长在后期放逐旧臣,为削弱家臣势力剥夺其封地),为了保全自身而叛反。光秀对信长的反心可能蓄意已久,行动却显得情急仓促。他是做了一些准备,但那些措施难以说服后人表明他有天下之志,在思虑周全之下举了反旗。反而是秀吉在信长死后有种种及时合理的应对之策,其中包括一些不太可能临时完成的合谈及盟约,所以也有人猜测光秀是被秀吉怂恿并利用了。但无论如何,信长因光秀而死是落实的结果。

  我不记得有关光秀欣赏西方文化(当时所谓南蛮文化)的详尽记录,倒是信长对西方文化的浓厚兴趣,以及对天主教的大力扶持常见诸史端,这也算是信长异于当世大名的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从历史对光秀评价看,光秀奉行的乃是传统武士风格,为人稳重、矜持,对朝庭和幕府保持着服从制度等级的敬重。所以光秀对信长寄予的理想和期待并非剧中所呈现的那种开放、活跃的繁华盛世,而是还原于约束、内敛,礼制有序的和平社会。剧中借光秀之口给信长提供的治政改革建议,大多是信长本人的成就。信长欣慰于光秀的思虑周密、战略出众,放心让他驻守一方,但目中无人的霸主不太会以钦佩的眼光看待家臣,相反,可能会在暗中嘲笑光秀对公方迂腐的恭敬。光秀崇尚的治世理念是等级分明、各司其职,方使得天下稳定,民生安泰。他必然对抛弃幕府,重构政治格局的设想感到惶恐不安。但信长展望的天下,显然是破旧立新那一种。

  信长对天下的构想在当世看来是大逆不道,甚至是疯狂的。然而以今人的眼光看,会觉得他具有非凡的远见卓识,对社会发展趋势有敏锐的响应。信长频繁接触西方传教士应该是上洛之后,而不是剧中演绎的在尾张和美浓时期。京都的传教士们需要支持,于是拜访当时实际掌握权力的织田信长。信长因此更多了解到西方文化与技术,以及有别于传统东方的思想。传教士们认为这位当时日本实际的统治者别具天才眼光,对外来宗教和文化抱有极大兴趣。不过,信长扶持天主教的目的是为了扼制本愿寺的势力(关于石山本愿寺后待详说),他本人并不信奉宗教,倒也不算是无神论者。传教士眼中的信长好战、暴躁、独断专行、喜怒无常。信长蔑视传统,不屑王权,对人态度坦然,不忌身份悬殊。而且此人深有城府,很少饮酒,对部下谏言也很少表示听从,行事意图往往难以令人猜透,臣属们十分敬畏他。以上评价出自《日本史》,该书作者曾长期跟随信长,记述虽不乏主观,但也算是第一手资料。

  信长治世采取的一系列政策,比如在各地推行乐市、乐座,开放港口通商,限制寺院参政,养兵励农,巩固生产根本等,都得到属下们支持,因为效果明显而直接。但信长所具备的超前意识未必有人能理解,当他表现出革易政权机构的意图时,光秀有点慌了。信长和光秀之间的矛盾根源在于两人的基本观念,即革新与守旧的冲突。而当时,持有与光秀相同观念的是大多数人,信长如果不是政权执掌者,革新的声音只怕鲜为人知。即便是在信长改革政策的大力推动下,不稳定的国土和被陈规束缚的民众意识依然沉重地拖住发展的步伐,一代霸主的短期统治并不足以影响整体社会局面。奋力冲向时代前沿的信长,在安土城上俯瞰江山,却看不见真正的支持者,或许也感到寂寞和憾然。

  剧情为信长设计理解者的想法是合理的,这个想法从情感来说也值得安慰。看剧前,我猜测出身微贱不惮权贵的秀吉或许有作为一个理解者的才资,能探到信长的内心。若不然便是家康,毕竟少年陪伴,铁杆盟友,恨憾信长禀性残苛,又与之别有默契。还有浓姬夫人,因为信长无法在她面前藏掩本色,所以不如剖心畅谈,聊解一时孤闷?但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人是明智光秀,因为光秀和信长,骨子里不是一路人。然而,剧情偏偏将光秀设定为信长的知己,让我感到异常违和。光秀被塑造成一个眼界开阔的先驱者,为信长打开了通往西方世界的大门,甚至将光秀描绘成为一位“导师”,走在信长前面步步引领。而此时信长已经完全变成那名叫阿长的懵懂女子,紧抓着光秀的手,追随他、依赖他,向他撒娇任性(呕吐)。尽管剧中的光秀对信长始终维持臣礼,谨慎相待,却在精神上把主公踩在脚下。老实说,信长和长政滚床单都没觉得多烦,但见信长被光秀收服却想拔刀。

  本剧的服装、道具、美工很赞,无论从安土城天守台里的陈设中,还是信长后期西方风格的衣饰上,都能看出做过了考据。至于信长使用的火枪和光秀进奉的小巧机械钟表这种小BUG,也是为了牵就剧情。钟表那个还算说的过去,因为德国人十六世纪初发明了擒纵机构,所以信长年代的欧洲已经有了小型的机械钟表,史料也记载过信长在安土城里收藏有机械钟表,但可能不是那么小巧的东西。火枪就有点尴尬了。的确,日本战国时已开始将火枪用于战场,通称“铁炮”,少年信长在尾张就已经组织起自己的铁炮卫队。只是当时的火枪点火慢、射程近、准星也差,并没有像剧中那种随时发射不会哑火的枪,织田信行其实是被他哥一刀捅死的。不过,这两处改动中,我更乐于接受火枪的设定。女性生理上绝对力量弱于男性是不争的客观事实,所以让信长利用火枪弥补肉搏不利是个不错的创意。

  钟表这梗的初衷却很不地道。钟表对人物刻画的作用是大于火枪的,它是推动人物关系的重要道具,“可以看见时间流动”(光秀台词)的感慨影射到信长忙碌的一生和最后的结局。如果只有钟表没有金平糖,这个时光流动的立意便值得大加赞赏,但金平糖的出现却让清怀惆怅的感慨变了味。两件东西的对比下传达出某种暗示:同样迷恋西方文化的两个人,光秀沉醉和惊奇于机械技术的奇妙,从而思考到人们因掌握时间概念而推动了社会进程;阿长却耽于感官享受,钟爱的仅仅是异域糖果的滋味和情调而已。真是可悲,莫非一旦被设定为女性,连“织田信长”都要臣服于男人立业女人持家的世俗观念吗?

  关于信长接触的西方“新鲜物”,确实有记载提到过一则轶事,而且这件东西在剧中也出现了——被走心的道具组放在安土城里的摆设中,镜头还特别照过一下——是一架地球仪。信长初见地球仪时问传教士“这是什么?”,传教士说:“这是地球仪,我们所居的大地不是平面而是球体。”他还在想该怎么解释这个理论,信长却认真点头道:“原来如此,很有道理。”随后就问起哪是日本,哪是贵国来。这件事让传教士非常惊罕,为信长难以至信的理解和领悟力赞佩不已。且不管这是传闻还是正史,明明有一个非常戏剧性的生动故事可以用来提升信长的形象,编剧却视而不见,宁可选择金平糖来陪衬机械时钟。光秀可以借时钟来表达他感悟的匆促时光,信长为何不能借地球仪倾吐自己展望的宏观天下呢?这含沙射影的意图不要更明显了。所以我说在编剧意识里,压根就没有女性和男性平等的立场。《女信长》要讲述的、输出的根本就是男尊女卑的陈词滥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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