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原bleach恋白党。目前所好:一拳师徒,攻受无差;原著背景优先;自酿清水糙粮,偷腥嗜肉。

【剧评】仰观天下——04\11两版《骷髅城的七人》舞台剧赏析及感悟(六)


04版天魔王——市川染五郎饰


11版天魔王——森山未来饰(此图没有代表性,建议直接观剧)

盗骨蚀心——天魔王

 

  天魔王在剧中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的角色象征十分鲜明,精神极度亢奋,感情极端冷酷,怀着可笑的偏执,却拥有可怕的破坏力。“人间”与“魔界”相隔不过一层纸,若不小心,谁都可能穿破,它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牢固和遥远,这一过便是有去无回。

  人要是当不成人了,最好老实当鬼。可偏偏有那种嘴硬的不承认自己是鬼,打肿脸充魔。罢了,你说是就是吧,反正存在感超低没人计较,他高兴就好。但他不高兴,扯着嗓子嚎丧:“我是天!”这赖耍得就很无耻了。倘若信长公在天有灵,保准一道巨雷劈在他头顶上,大吼一声:“你TM跟老子哪像?!”

  天魔王和信长究竟可有相似之处?剧中并无正面回答,反倒借舍之介之口有过明确否认。但我觉得,在刻画天魔王的形象时,他附着的不只是信长的头骨面具,还有信长身为“暴君”的那部分灵魂。对于信长的喜怒无常,舍之介和兰兵卫心底是十分清楚的,如果天魔王没有将那份狂意模仿尽至的话,兰兵卫也不可能被诱犯。

  但也仅此而已了。

  信长本质务实,可并非不注重形式的号令和影响力。尤其是目的明确的前提下,更会谋求仪式的隆重。比如要求朝廷改元“天正”,正是信长致力于统一、需要威慑宇内之时。再比如在近江筑造巨城,命名取意“平安乐土”,如同在昭告天下要建立新的秩序。这些形式的背后,有按部就班的规划和坚实的基础支撑。织田信长是进取与开拓的先驱,他的处事方式确实很霸道,甚至有时会表现得蛮横无礼,但他和所有意属霸业的人一样,认为自己对世道兴亡负有责任。天魔王却不是这样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投机之辈,向往得到信长的权力威名,却只是徒慕虚荣,并没有对全局的定夺,他根本无法征服天下。世道越浑浊对他越有利,所以他才要倒行逆施,让即将统一的国土再度陷入大名混战。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只要躲进穴窟,便能安心活在构想的无敌中。这就是天魔王盘算的如意天下,只要能满足自己,世间变成炼狱又有何不可?安土城上俯瞰世间,得知四方无限,骷髅城下仰望苍穹,只看到危耸森然的孤绝。

  舍之介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天魔王如果不依附于什么就活不下去。这个人是纯粹的寄生者,生命力其实很薄弱,而且没有任何创造可言。但他掩饰得很好,将枯朽裹紧,再饰以玄虚的彩绘,看起来别具一格,他知道世上就是有人喜欢附庸神秘感,把深不可测的危险解释为魅力,并虔诚追随。所以他必须披上那身刀枪不入的铠甲,像所有生着坚硬甲壳的软体动物一样做出威武无敌的样子。

  天魔王是个疯子,如果只是让他疯自己的,关东就不会建起骷髅城。可他偏偏是个有些头脑的疯子,他不满足无人观赏的表演,也不甘心独舞,所以他招揽了一帮傻子。营造恐怖的人不是天魔王,而他的那些追随者。他们追随的究竟是什么呢?恐怕那些人自己也不知道。骷髅兵们有着强烈的共性,狂妄、无知、残暴。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能够静心思考的人都明白事理,不容易着道,也不轻易玩火。只有自负的蠢货才会不顾底线破坏妄为。世上一向不缺能纵火的傻子,但只要没有疯子教唆,傻子们倒还不太知道怎么犯坏。一旦这两种人建立知遇,就会生出骷髅城的祸害。

  很多作品里会塑造出行为“有情可原”的反派,但天魔王是一个不能被姑息的角色。他恶意纯粹,精力充沛,情绪饱满。他精通世故,却薄情寡义。讽刺的是,他的影武代号却是“人”。这个角色最危险之处在于他会一条路走到死,除了死以外,根本没有一个可以称为底线的制停键。他会为自己塑造的“绝对正确”毫不犹豫越过界限,比如用信长的头骨剥成面具,然后否定原本的自我,将灵魂扭曲成衬合面具的形状。天魔王不似活物,更像一种无质的形态,他没有心,却噬心为生,针对那些执念不归的人下手,所以兰兵卫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两版天魔的蛊惑都是值得反复观赏的段落。舞台表现手法不一样,但效果完全相同。在祭出面具这个大招之前,天魔王的一大篇演说式的铺垫不是在向兰兵卫阐释设想,他是在制造一种有“认同感”的氛围。为了让兰兵卫接受自己继承了信长灵魂的荒唐之说,天魔王必须向他灌输一套完整但是歪曲的逻辑,而且不能令其察觉。兰兵卫来刺杀天魔王的主要目的诚然是为了保全无界,但隐藏的私念却是他不想看到一个酷似信长的影子存在世上,只有干掉他才能彻底安心。兰兵卫虽说上钩了,可也没那么好骗,因为他十分清楚天魔王和信长是两个不同的人,从意识上打断这层禁锢是实施蛊惑最重要的一环。此时天魔王展示了他可怕的洞察力,从一道缝隙蛮横地撬开了豁口。理智上,兰兵卫很明白信长死后包括秀吉、家康在内的一众织田家盟友和臣下各谋利益是必然,潜意识里却忍不住遣责他们的行为是一种背弃。他对苟全性命的自己也抱有同样的心情。这种对自身亦是无法解释的矛盾心理被天魔王看得一清二楚,他要做的就是把兰兵卫赶上独木桥,只要这一步踏上去,无论前景多么荒谬,对方也只好顺理成章地全盘接受。

  与其他家臣相比兰丸毕竟年轻,而且自幼跟随信长,因此他的忠诚更多出自后辈对长辈抚养者的孺慕敬仰以及崇拜,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越过思考得出结论。所以兰丸对信长的了解带有片面性,而他对主公的认识和评价不乏失真的臆想。因此,天魔王选择了兰丸对信长误解中一个最薄弱的地点散布迷雾,就是对“天下布武”的歪曲。

  在此11版做得更为彻底。天魔王向兰兵卫展示自己筹划的远洋舰队突袭之策,并描绘了一幅雄心勃勃的四海征战蓝图。他牢牢抓住了兰兵卫身为武人对斩将夺魁的建功渴望,提醒他作为一个身份特殊的“死人”,在天下大名门下已无立足存身的可能。他甚至以信长临终前的救命之恩相要挟,若兰兵卫企图一死了之,自杀亦是有负于主公。接着,天魔王引燃了兰兵卫对秀吉窃取信长成果的愤怒,以信长为标准贬低目前最具实力的秀吉,讥讽这只擅长模仿的猴子不配得到“天”的臣子青眼辅佐。最后,他暗示骷髅城将成为一个如尾张(信长发业之地)般的起点,自己则堂皇地占据了信长事业正统继承者的位置。天魔王的一番曲解,既洗脱了自己欺世盗名之嫌,又替兰兵卫布置了舒适的借口安放愧疚,同时还满足了年轻武士的虚荣心。这通说辞打动了兰兵卫,在天魔王祭出面具之前,他内心已然屈服了。

  11版里现代舞蹈功底深厚的森山未来饰演的天魔王,与传统舞踊表演出身的早乙女太一饰演的兰兵卫,配合了一场好戏。天魔王的说服是在与兰兵卫的交手中完成的。他任凭兰兵卫夺走长刀,故意迎上锋口,对骤止于咫尺的威胁露出得逞和得意。从这时起,兰兵卫步履始现凌乱,而天魔王则步步紧逼,直到对方的意志濒临崩溃,才突然拿起面具来让他仔细端详。这个面具是不是信长的头骨已经不重要了,天魔王前戏做足,哪怕那是个假货兰兵卫也会深信不疑。当然,这个面具必须是货真价实的信长头骨,天魔王将它作为最后一击让猎物再无还手之力。兰兵卫看清的刹那就全身瘫软,天魔王趁机一把揪住他的念珠把人提到面前质问:你是谁?这段表演是演员形体技巧的交锋,尽管本剧舞台整体风格写实呈现,但在这一场,两个人尽情释放了肢体语言,绚丽的舞姿里交织着天魔王的狂肆和兰兵卫的恓惶。

  04版的场面比11版冷静很多。其中有个细节处理不同,04版兰兵卫进城时,被缴械但没有被搜身,所以他见到天魔王时藏着枪。不像11版那位,过安检被扣了笛子以后彻底身无长物,翻脸抄家伙只能现抢。因为这点不同,此后的剧情中就没有11版那番激烈的打斗,但积累的气氛反而比11版更凶险,天魔王的威压是市川染五郎凭演技一手打造的,他的说服很简短,诱导的语气如蛇一般柔缓温存地游绕上兰兵卫的脖颈,在他耳边吐着冰冷的信子。前一幕的幸若舞在此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定音效果。11版里,天魔王的《敦盛》之舞仅是一个叙述过场,但市川染五郎凭借歌舞伎特色的表演将此舞溶铸在背景里。既没有面具也没有铠甲的天魔王,击节自吟,展扇踏歌,这场独舞的神迷和放逸,是影子最像信长身姿的瞬间。舞蹈只是热身,观众莅临,公演才正式开始。兰兵卫刚刚坐定,找准cos感觉的天魔王就带着意犹未尽的余韵迎上前来。身心投入的“演员”必定会带动“观众”情绪共鸣,从见面之始兰兵卫就被天魔王俘虏了,他强行克制动摇,急切地掏出枪来,回身瞄准却无法扣动扳机。天魔王实在太了解兰兵卫了,明知他怀揣着火器却故意放行,面对枪口时好整以暇地端详兰兵卫虚颤的心。他从容地取过面具捧在身前,兰兵卫抚摸到它,霎时如遭霹雳,动作止而后疾,他奔逃后退被拦阻了去路,冲向天魔王又被他的侍从频频挡开,那些人的驱赶和兰兵卫挣扎的样子就像人在玩弄翅膀受伤的鸟雀。更有此起彼伏的歌声无处不在地渗透着怂诱:

  你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

  你是为了谁才苟活至今?

  你可曾有一日,

  忘记那些火焰?

  你可曾有一刻,

  忘记那位大人的面容……

那时候,站在舞台最里面的天魔王,真的很想让人掐死。

  终于要说“喂毒”这个梗了,虽然看过资料但也记不太清了,这个梗最早可能是从04版开始出现在剧中的。个人觉得这个设计与其说编剧是为了舞台效果,不如说是为了顺应时代审美(正直脸)。既然是面向大众的商业演出,流行元素的暧昧梗用得恰到好处的确可以取悦到一个相当庞大的观众群体(嗯),反正信长和兰丸之间也一向传得不清不楚,借题发挥很正常。04和11在这个环节上倒是都很有默契,天魔王霸王硬上弓,兰兵卫痴迎而后惊拒。两版相比,市川染五郎的天魔王更具攻击性,摸着脸忽然就捧起来低头一口。有八卦说当时亲得太狠,以至于吓得池内小朋友当场条件反射咬了回去。森山版的天魔王还算矜持,基本是双方配合用最不冒犯彼此的方式完成了动作。但我作为观众看来,森山撩得过于逼真,太一当时可能也吓得不轻。

  这个动作并非多此一举,前面找的理由稍有胡扯,正色而论,天魔王以一个充满侵犯性的举动完成了对兰兵卫人格的掠夺。兰兵卫被迫饮酒之后吐出的鲜血让我联想到心肝被碾碎的惨烈情景,这颗忠直良心的痛苦,让天魔王享用得满腹餍足。


  同样是疯,11版的天魔王更多狂执,04版的则满腹邪祟。直白点说,混蛋和混蛋相比,森山未来演的天魔王顶多不是东西,尚有一丝人性未泯,市川染五郎演的天魔王简直是个畜牲,却擅长假意斯文。

  从决战中舍之介的气势上也能看出两版不同,11版是复仇,04版是除妖。

  天魔王与舍之介在邪正、虚实、黑白等各方面反映出必然的对立,即便抛开角色的象征意义看待人物交锋的立场,也会发现他们仅仅因为彼此近似互补的性格就足以相互赍恨。舍之介思路灵活,珍重感情,体谅他人。他思考和取舍的出发点都是以“人”为本,顾全大局。他拥护信长并为其驱驰,是因为信长是当时最有可能安定天下的大名。天魔王洞察人心,惟求利己,他依附和背叛信长都因出于虚荣无法满足,他做事不计后果,一切有利可图的条件都要拢握在手。舍之介追求的皆是天魔王不屑的,舍之介所摒弃的正是天魔王所推崇的。一个不停向前走,谋求安定;另一个频频回首,渴求颠乱。11版中,舍之介对天魔王的憎恨是出于人之本心,兰兵卫之死令这份憎恨达到极限。天魔王就像病毒,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将感染他的疯狂成为受害者。舍之介再也无法忍受这个疯子无休止的残酷把戏,必须亲手干掉他方得安心。04版赋予二人同声同貌的设定,代表佛魔对立。舍之介就像一面镜子,天魔王在他面前原形毕露,形成一种概念式的突出的戏剧效果。天魔王与舍之介不单纯是争夺生死和胜负,他们拼命要向对方证实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要对方为此低头,所以最终只有胜负没有结果。地藏铲除了违背世道恒常的魔,却不得不陪魔布下的局一同陷落。天魔王将逼舍之介自寻死路视为胜利,舍之介苦笑地望着狂笑倒下的魔,感叹这份无法否认的了解,随后奔向天魔王留给他的路。然而地是承载万物之生的基础,生命总在四季更替中丰盈,一个做死的局奈何不了地的不动应变。舍之介最后用一个南蛮的戏法完美地从险境脱身,不违良心,不负众生,更不必为了一个朽坏的意志效死陪葬。

  无论复仇还是除妖,号称“天”的魔王败在“地”的手里是命中定数。地直,以规天正,“天正”年号是信长所定,解意“清净为天下正”,表达了天下统一的愿望。这个虚构的故事发生在天正十八年,历史上这一年,秀吉统一了日本,让这个年号完成了它的使命。

  天魔王的部分到此为止,还有几句相关的题外话。随着今年各版骷髅城轮番上演,近期可以看到很多相关的推剧宣传,其中有鸟版演员的分组访谈,恰好森山未来和早乙女太一是同组。作为观剧辅助,这个访谈非常有参考价值。面对同样的话题,这两个人讨论的方向与众不同。一般来说,对没有上演的新剧不便透露太多细节,其他演员在接受采访时都是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强调新鲜技术营造的感观体验。森山和太一却谈到了在特殊结构的舞台上,演员如何因应这种特色进行表演,包括肢体、表情、语言等各种表达。他们置身观众视角,认真考虑实况将面临的审度。这种职业精神令人敬佩,我也因此更加期待能看到鸟版的全剧,如愿以偿的话,定会再写一篇剧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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