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仰观天下——04\11两版《骷髅城的七人》舞台剧赏析及感悟（七）
11版沙雾，04版沙雾和两版的赝铁斋太难找到图了，无奈。
匠人营国，桃氏为剑——沙雾和赝铁斋
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考工记》
和农人一样，工匠负载着人类社会的生存基础。他们身负技艺和巧思，是具备创造力的一群人。兴土木以建城，烁金以为刃，因材造物是一件有趣而美妙的事。工匠通过双手将文明物化凝结，比起史家之笔，工匠的作品更为诚实。无论富足、贫困、安定、战乱，物质的证据无法抗辩，当年的社会形态在百工手下一目了然。任春秋笔法怎样矫饰、遮掩，世道终究会被工匠还原其本来面目。
筑城与铸剑是战时必备之工，沙雾和赝铁斋在剧中的作用就像他们的身份一样重要。第一次看《骷髅城的七人》时，就为这两个角色着迷。工种不同区别出沙雾和赝铁斋的不同个性。造城举家成业，锻刀技承师徒。一个须协同合作，一个要静思独处。剧情安排也照此走向给角色进行定位，沙雾恩怨分明，对情绪和氛围十分敏感，赝铁斋不通世故，执拗迟钝，其实大智惹愚。虽然剧中用两个角色分别对照，但他们表现出的感性和理智是工匠的整体共性，对手艺满怀热情，精工细作时又保持冷静。匠人眼中的世界既单纯又丰富，只是旁人难以窥见。哪怕八面玲珑如舍之介，也只是知道剑和城的用途，却不能理解赝铁斋挑战铸造斩铠剑的激昂，无法感受沙雾许诺为他建造城堡的热忱。
力夫易召，良工难求，哪个时代都是如此。技夺天下本应值得骄傲，然而，熊木家却因此惨遭灭门之祸，铸剑高手反以赝字为号深隐幽居，细想令人叹思。
不妨说，沙雾和赝铁斋在工匠里也属于另类，因为他们的技术在各自领域登峰造极，可一览众山小。工匠之心是追求极致，炉火纯青尚嫌不够。他们眼望巅峰无极，纵险不避，投入便是一辈子的挑战与冒险。极品工匠的理想是在不被打扰的领域里涉世为生，但是作为拥有实用技术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工匠，摆脱不了世道人情，无用的器物对他们来说亦是耻辱。沙雾的一句话道尽这番情怀：“我们只想建造出能抵御秀吉大军的坚固城堡。”就像OP里FRANKY的师父汤姆，既为世界政府造了海列车，也为罗杰造了海盗船。他教导弟子说：“一艘响当当的船，不论属于海贼还是海军，造它的船匠都会引以为傲。”这就是顶级匠师的态度。所以，熊木家受命建造骷髅城时并没想太多，工匠专注于手艺的时候，往往不计较其它。等他们明白这座城堡在关东意味着什么，骷髅党和天魔王要用它做什么的时候，已是刀悬颈后，为时已晚。独自逃生的沙雾会那么自责，很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工匠执意的懊悔，身为族长竟只顾沉浸于造城而忽视了观望退路。
熊木家的遭遇从侧面证实了赝铁斋退守的明智。一般来说铁匠应在市井里谋生，战国时代对兵器有广需之求，打铁是抢手买卖，不过，麻烦也难免随着铁匠的名气水涨船高。身在乱世万求自保，麻烦当然越少越好。而且，寻常谋生或出人头地都满足不了赝铁斋。熟能生巧的是技术，创造却需要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赝铁斋”是一个自负于登峰造极的名号，光是混口饭吃实在对不起它。师徒（夫妻）二人潜心铸艺，一片痴心全在刀上。淡名寡欲的大神为了免于俗世骚扰，干脆卷起铺盖远远地躲了。但问题是，人可以遁世，刀却奈不得寂寞。陋居壁上一把把开锋归鞘的好刀，听着风箱铁锤的鼓敲，渴望着见识红尘沙场。于是，一封飞鸽传书，又把赝铁斋拉回了尘世。
艺者的尊严，不是凭逃跑躲藏就能保全的。沙雾对此有自觉，赝铁斋对此有直觉。虽然熊木家影武（沙雾的爷爷）建议沙雾将骷髅城的平面图呈给德川家康，但沙雾思考后没有照做。11版这层意思更明确，沙雾躲在无界丝毫没有去往三河的意图。04版沙雾一直被追杀，所以也可以解释为没有时间，不过沙雾确实对这个办法心有顾忌，表现得不太情愿。沙雾不想投靠家康是因为这个聪明的姑娘看透了大名们的心思，自己对那些人而言只是一件工具，用得趁手时相安无事，没用之后弃如弊履都还算好。若是有心防备工匠为他人所用，难保不像天魔王那样把事做绝。熊木家的前车之鉴有一就有二，沙雾不敢再轻信这些许诺时冠冕堂皇，翻脸时六亲不认的家伙。赝铁斋是另一种情况，铸剑师与武家有更直接和频繁的交往，这些经验给他们的直观感触就是“烦”。犹其是两版的第二代赝铁斋（前代的徒弟或老婆），更是任凭窗外风雨萧条我自岿然不动的心态。他们懒得搭理那些事儿多的俗人，终日自说自话，看似傻愣疯颠，心中却有着精确的度量。
沙雾和赝铁斋最终加入了“七人”，因为舍之介，也因为匠心。沙雾对舍之介怀有感激和初萌的爱意，救人的同时，也是在毁掉骷髅城。那座城堡已经不是她得意的作品，而是吞噬掉亲友的怪物。她带队攻陷城堡，想以创造者的身份“处决”这不该存世的东西。沙雾的态度侧映天魔王的残忍刻毒，能让匠人对自己的作品死心，想必那物主极端可憎。赝铁斋则是更典型的匠人情怀。他背负着对舍之介的承诺加入了行动，先救出委托人，再助他一同见证斩铠剑和百人斩的创举。只凭以往交情或许不足以支持赝铁斋做到这个地步，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工匠禀持的职业操守，赝铁斋的执拗由此显得纯粹可爱。
沙雾和赝铁斋在两版里剧情区别较大，几乎是从出场到最后都有不同。总体来说，04版好于11版。一方面是04版两人戏份充足，能够完全表现人物个性和情感线索，另一方面的演员表现到位，尤其是沙雾，04版的沙雾机敏活泼将少女的单纯和匠人的天才完美结合，11版的沙雾则显得比较愣，逞能生硬，既没有少女的青春明快，也不见心怀机巧的匠人气质。04版的赝铁斋（徒）是个特别有趣的角色，反应慢人半拍，头硬不怕死，作为铁匠很有膀子力气。他还总是玩谐音冷笑话，错把舍之介喊成“村田”。在骷髅城中，一伙人确认了舍之介真身之后，他冷不丁喊出一声“村田”，舍之介立刻回了头，这时赝铁才对他笑道：“舍之介”。这个所有人公认的“傻子”，在关键时候却是最谨慎的，他心里有数，却闭口不言。
11版沙雾和舍之介有明确的感情线
最后特别提及04版的沙雾。沙雾在两版里都有和男主舍之介的CP，11版基本算是成全了二人，04版的结局则是不了了之。但是反而感觉04版的沙雾更感性温暖，不仅对舍之介，也对其他人。最让我意外的是沙雾对兰兵卫的宽恕。以交情论，04版沙雾只是无界过客，她在那里连一晚都没呆够，而兰兵卫对她的照顾充其量不过一句随口安慰和委托太夫准备房间而已。但是沙雾却因为担忧尾随兰兵卫进了骷髅城（做法不明智，但是心情可以理解），结果反被兰兵卫刀剐，之后又见证他的屠杀恶行，但沙雾在最后还是小心地保留了那朵兰花，并将花朵依傍在信长的头骨旁。她祈祝兰兵卫和信长共同安息，无关舍之介，无关太夫，只是沙雾自己要这样做。最后一幕让我觉得这个女孩心存灵性并满怀善意，她的气量甚至超越了舍之介。可见在沙雾身上蕴含着更宽厚的力量，仿佛照映着未来，并有了希望。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