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仰观天下——04\11两版《骷髅城的七人》舞台剧赏析及感悟（八）
11版三五决战场景
正焉？反焉？——如是叛徒
又是一个两版名字不同的角色。04版里他叫“渡京”，11版里成为“小田切三五”。更改了名姓，也不再是同一个角色。渡京和三五在两版所有相对照映的人物里是差异最大的，性既相异，背叛的本质动机就不一样。
11版的三五是个耿直的叛徒。他非常循规蹈矩，选择方向的标准就是见风使舵，原因不外乎胆怯和偷生的卑微念头。整部剧看下来，很难责备三五，即使最后他不去站在七人一方，也是情有可原。三五是个小角色，更直接地说，三五是一个典型的loser。他没有什么人生理想，求生意愿坚定。唯一的“追求”只是希望能被人记住名字，这是他倚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向世间提出的，仅有的微薄要求。然而就是这点要求却总被人忽视和嘲笑，或认为他小题大做，比如荒武者们，或认为他不自量力，比如骷髅兵。已是尽力夹起尾巴做人却连不被叫错姓名的权力都没有，三五怒了。他开始怀恨，既然顺从无益，那就反着来吧。于是胆小加上赌气，三五不惜忍受唾弃，想用“道德败坏”的名声让人记住自己。他背叛荒武者是为此，随后背叛骷髅城也是为此。然并那个什么。他把姓氏贴在身前人家依旧视而不见，三五跳脚呐喊，用夸张滑稽的表演掩饰沮丧和伤心，那模样三分可笑七分可怜。照此下去，这个角色毫无悬念会死得默默无闻又很凄惨。但是三五有幸遇到了舍之介。前后两次背叛动机最大的差别在于，后一次虽然被舍之介一番醍醐灌顶地痛骂，三五却也同时得到了尊重——舍之介叫对了他的名字。舍之介当然是有意的，但他是诚恳的。他非常理解三五的执念，这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正视给了三五莫大自信和喜悦，他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拉起沙雾冲出了骷髅城重围。其实三五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这次之后他再没有背叛，而且他拼命回报了这份尊重，考虑到他是个如此惜命的家伙，这回报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常看新感线剧作的人对饰演三五的演员河野一定不会陌生。他是新感线团员，在很多剧中都登场过，目前我看到的有：《苍之乱》里的贞盛常平太，《阿修罗城之瞳》中的花柱多香藏和三界守，11版里的小田切三五。个人感觉河野饰演的角色总是涂满喜剧色彩，反面稍显阴暗，正面多是不甚得志的小人物。河野的演技不算顶尖，但实在可靠，各式人物都能上手。小田切三五在11版剧情中的戏有些少，而且相对04版的叛徒渡京，三五的人设比较乏味。河野饰演三五的时候为了表现人物身上的“压抑感”，没有尝试更突出激烈的演绎。他把“小人物”的特征诠释归纳为“言行滑稽、意态轻松、心怀梗芥、患得患失”，是非常准确的。可我总觉得还不够，因为三五最后有突破人格局限的亮点，符合人物本性，又升华了角色灵魂。但是实际表演中比较平静，河野还是拘谨了一些。
11版叛徒三五
所以，两版叛徒对比，我还是更喜欢粟根叔的渡京。说起粟根叔，也是新感线团员，目前为止我看过的他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深深扎进了心里，其中很多都是看了演员表才发现是他（主要是我脸盲的原因）。他的塑造能力太出众了，个人觉得两版骷髅城剧唯一能与市川染五郎一飚高下的只有粟根叔了。粟根是这样一种演员，他可以把一个不起眼的角色立起来，而且绝不会喧宾夺主。比如11版骷髅城里的将监，04版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的。若是单看剧情，感觉将监的存在可有可无，包括最后去家康面前诬陷舍之介的人选，换成任何一个骷髅党都可以，不是非将监不可。但是当粟根把他塑成之后，瞬间觉得这个角色不可或缺。理论上他的剧情还是可以由其他角色替代，可我已经放不下他了。粟根大概是参演《骷髅城之七人》最多版本的成员了吧，97年饰兰兵卫，04年和17年鸟版饰渡京，11年饰天部将监，他在这部剧里换过三种身份，算是尝过人间百味了。
04版叛徒渡京
04版渡京负担的基本剧情与11版三五并无大异，但他们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角色。相信很多人在观剧后对渡京的看法仅限于“有点变态的叛徒”，04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我发现渡京是个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角色。思前想后也没有合适的形容，非要描述的话，就是我不太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渡京第一次当叛徒，是劫持沙雾反被黄雀在后的家康横刀架颈时，他当场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
“河水一直向前流不会回到原处，人世间的道理也是如此。”
这是渡京的准则。他背叛的原因不像三五那样单纯为了苟活，相反，仔细看渡京数次背叛，投靠的都是在即时局面下力量更为弱势的一方。比如，渡京和沙雾达成协议，背叛了荒武者。他很了解忠马为人，不会置自己生死于不顾。他也知道无界的行事风格，一旦前面的太夫压不住，后面那个更厉害的家伙一定会现身的，所以他根本没把家康的挟制当回事。那种情况下，只要他不为难沙雾就足以脱身。但渡京选择和对手谈交易，以沙雾保镖的身份同荒武者以及太夫对立。对渡京来说，这样危险系数反而提高了。因为在不知舍之介与家康底细的前提下，很明显依靠无界势力才是最保险的。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沙雾一方再大的来头，也要给地主三分薄面。但他面对一干愤怒的面孔，却陶醉般地呻吟道：
“好冷酷的眼神，真让我热血沸腾，这才是做叛徒的乐趣所在。”
渡京第二次背叛，是放走被无界包围的骷髅兵，并陪他们一直逃回了骷髅城。那两个家伙在骷髅城中并非小角色，而当时确已是穷途末路了。若不是渡京，他们必定被擒，可是渡京的出现完全改变了事态走向。他逃跑前回头留下一句话：“打败厉害的人了，哈哈！”这不该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的台词。口出狂言的渡京，情绪兴奋异常，那对面可是包括家康、舍之介、兰兵卫、杂贺火炮队在内的能把他们三个活吃了的一大群人。
看到这里，已经能发现叛徒渡京身上集中了尖锐的矛盾，如果该角色就这样展开，似乎又很无趣。于是，为了让他更“合理”，也让观众更易于理解，编剧给渡京点缀了一些形式化的个性，让他作为一朵奇葩有别于那些面貌庸俗的叛徒。在渡京的设定手法上，编剧像个调皮鬼，用伪装虚掩真相，却又故意露出一点马脚，与观众玩捉迷藏。这个伪装就是被渡京看作知己的算盘“咕噜助君”，为渡京后来加入七人的亡命敢死队安排了一个有说服力的“正当”理由——求财若渴。“只有你才是我的朋友啊，咕噜助君。”成了渡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无论这个理由多么充分可信，唯有最初关于流水的抒发才是渡京的真实想法。他就是流水，在颠簸中顺势而为，遇险境不避不退，奔波不休。渡京是一个不会回头的人，他最后一次背叛骷髅城也不是走回头路，而是继续向前。
这次背叛，渡京依然是铤而走险，他带着沙雾冲出重围回到了无界。表面上，他似乎是接受了舍之介的劝告点拨，但本质还是渡京自己的选择。舍之介的劝说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渡京真正想做的，是挑战危险的活路。因此，当渡京与六人并肩作战时，用能押上的全部赌注搏出一个精彩的胜局，他干掉骷髅党一个首领后慷慨激昂地对沙雾道：
“你一定以为我必输无疑对吧，所以我尽拼全力背叛了你的想法！”
渡京始终在顽抗命运，他有一颗不甘摆布的心，以及比其他人更加炽烈的争胜欲望。渡京可能看不到很远的未来，或者亦不在乎。当遭遇分支交道时，他义无反顾地纵身投入未卜前途，选择正确与否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都要与命运交手。编剧通过一个叛徒的心思透露出的这层意义我认为是非常重要的。叛徒和算盘构成了完整的渡京，理性的计算和命数的随机互相角力，至死不休。
渡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部世态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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