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埼】旁观者（系列短篇）01 周三特价日
如题，这是一个由短篇故事构成的系列，每个故事独立成篇，不存在前后联系。故此，每篇都是完结文。故事多少全看灵感。清水，主角无死亡。
旁观者01
周三特价日
“欢迎光临。”
今天也来了啊。
又是蔬果区。咦？站住了？那可是贵价品！好像在犹豫……果然，还是奔向特价区了。
哦，到这边来了，一路都在反射灯光，真显眼。要结账吗？
“谢谢惠顾，一共三百六十八元。”
篮子里只有一排三联装的酸奶、一袋五联包拉面和一袋面包。酸奶和面包都是今日百元区的促销品，拉面也是168元特价的。
店里的表刚过四点，今天他又是第一个——嗯，“百元特价专享”的顾客。没有讽刺的意思，既然规定了“周三百元特价日”这样的卖点，肯定是面向追求实惠的买主促销嘛。
都是硬币，钱正好。向来如此。自从他第一次来店里到现在，买的几乎都是特价商品，付的钱不是刚好就是永远能把零头部分凑齐，算账或找钱都是最省事的顾客。柜台从没在他手里接到过纸币，难怪他不用皮夹——虽然这么想很失礼，但我认为那个口金钱包里装的大概是他手头的全部现金。
“再见，请慢走。”
这回速度很快啊，哦，出门前在看表，赶时间？真少见。有约会吗？
呵呵，想远了。
整天呆在店里，又没其他事做，只能靠端详和揣摩顾客打发时间。
留意观察他有段时间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长相很普通，就是那个脑袋让人过目不忘，秃得可真彻底呀。而且那么年轻——他多大？最多二十五、六？——这样的造型是正常男人都要回避的吧。印象里，秃头一般不是正经人，但他显然不是。面目和气，举止安分。不过看起来很闲，总在下班高峰前赶来店里秒杀特价。应该没有正式职业，经济情况也不太好……
“啊啊，那位顾客，请您不要把普通商品放在特价区。”
“哦哦，对不起，看错了。”
哼，被发现了就装傻。当我年纪大了看不见吗？衣冠楚楚的尽干些龌龊事。
人性本来如此，道貌岸然都是装出来的，没人盯着就原形毕露。尤其是乱世，顾虑更少。倒是那个看起来很缺钱的家伙，虽然拮据的生活现状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怎么说呢，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嗯，寒酸，或引起类似的轻视。无论怎么看都是日子过得很紧的一个人，却意外地从容，从没表现出为生活所迫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挑选，不弄乱货架，不折腾易耗品，不贪图试吃，也不轻易搭讪，除非遇见刚才那种情况，就像上次——
“你为什么撕标签？”
“要你管，秃子。”
明明在做贼一样的勾当，说话倒是理直气壮，现在这种人越来越多。当时正上货，只听见对话——那女人骂的“秃子”是他吧。接下来会怎样呢？姑且等等。
“那个，不是特价品吧。”
“只差个标签，贴上就是特价了，两边交换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里有很多，为什么拿那个？”
“你傻的吗？这个还有三天就过期了，当然选保质期更久的，白痴。”
你倒是聪明得很。
“……”
“嘘——，正好老板没看见，你要不要也换一盒？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
呵呵，还想拉共犯？
“喂，放回去吧。”
哦？
“可恶，你这多管闲事的——唉唉，非礼呀！谁来管管这秃子？！”
听不下去，必须出面了。
“等等！”
什么情况？
“谁在非礼？流氓？强盗？放心吧，这位女士，交给我来处理。”
“你是……？”
“哼哼，区区名号不值一提——”
那身古怪装扮已经不打自招了。自从三年前成立了什么英雄协会，这种傻瓜就层出不穷，张嘴闭嘴全一个调调，烦死了，比小贼什么的还头疼，别给我把事情搞大。
“那个咸猪手就是你吗？”
“没错，就是他！拜托了。”
“别担心，这种货色，我铁臂雄狮动动手指就能摆平。嘿，秃子！”
“啊？哦。”
反应够淡定啊……算了，戏就唱到这里吧——
“啊呀啊呀，这位太太，刚才我都听到了，您这样我很为难的。”
“呃，你……”
“哦，老板大叔。”
呵，这家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惹祸上身。
“又来了啊。”
“嗯，因为是周三。”
“老板？喂，不要妨碍我执行……”
“我说，这位……什么狮？是位英雄吧？维护治安很辛苦呢。不过，这里没什么流氓非礼，就是顾客之间有点小磨擦。抱歉，耽误你宝贵时间了。”
“真的吗？我明明听她喊……”
“那是——误会，对吗？”
“呃，嗯，是，是误会，对不起……”
瞪一眼就懂，还算识相。
“混蛋！害我白跑一趟，老子很忙的！这秃子看着不像好人，今天便宜了你，以后给我小心点！真是可恶，这周的任务不够，C级真麻烦，什么时候才能升B级啊。”
终于走了，蠢货。上岁数了，搞不懂什么英雄啊正义啊之类的套路，笼络一帮惹是生非的笨蛋究竟想干嘛？
“不好意思啊大叔，给你添麻烦了……”
“无所谓了，是我应该谢你吧。”
“呃？刚才的……哎？”
“早就溜掉了。”
怎么？看着那两盒银鱼干发愣？
“这个你就拿走吧，反正已经被换了标签，当特价卖你算了。原来那份我再贴一张就行。”
“哦，不用了，还能撕下来，你看。”
那家伙真的又把标签弄开，但因为揭过两次，背面胶不够粘了，贴不回去，结果那份被调包未遂的特价品最终被他买走了。
有趣的家伙，那天起才稍多留意他。这个人生活的很简单，估计是单身。看着笨手笨脚，其实动作很敏捷。曾见他接住被突然碰掉的东西，反应相当快。而且力气还不小，上次随手帮忙托住的箱子得好几个人才抬得动呢。就凭这个应该也能很容易找到工作，但他还是整天无所事事。若说懒散，买东西又很有计划，过日子这么仔细的人，不像是个混吃等死的废柴。结果越看越迷惑，这个性格坦白的男人，身上有些东西偏偏让人看不懂。
天快黑了。
刚才新闻说邻城被怪人洗劫，英雄协会已经调派人手出动了，一时没有坏消息，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吧。还是小心为好。托特价的福，今天营业额也算过的去，晚高峰接近尾声，提前打烊吧。市井萧条，谁也没办法。像我这样的店，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开门。
以前世道还没乱成这样的时候，这一带也算繁华，店家都营业到很晚。但现在，天黑以后就不安全了。最近怪人和恶棍频繁出没，破坏程度也在升级，财物损失都是小事，关键是伤亡增加了。各地政府都很不安，倒是英雄协会异常活跃。真讽刺啊。本是为抵抗罪恶成立的机构，现在看来，反而在罪恶的环境里如鱼得水。
前几年人心惶惶，如今却好像在渐渐习惯。反正灾难遍地，哪都不安全，索性事到临头随机应变。越来越多的市民习惯了移居迁徙，人类的适应能力还真是挺强的。
老婆去年走了，我真的有点羡慕她，这年代能死于心梗的都是有福之人。孩子们远在他乡，经常来电话报个平安。当前这世道啊，太平日子混一天是一天。
该让店员们做准备了。
“欢迎光临。”
哎？这时候还有客人来吗？
是他？不过特价时间已经结束了。后面还跟来一个，罕见的眼……咦，是机器人吗？
“快打烊了，有什么忘买的？”
“哦，不是……”
看起来有点开心呢。
“老师，不必特意准备……”
听声音挺像人的嘛，走路动静就……哎，他刚刚称呼的是“老师”吗？看着岁数是小一些，话说机器人的年龄不是从长相看出来的吧。
“不要紧的，杰诺斯。大叔，芜菁还有剩吗？”
“有倒是有……”
但不是特价——我把货架指给他——是特意为了身后那小子买的？真难得，这么说那声“老师”是正式的称呼了。等等，看那份恭敬的态度，这个，该不会是他研发的吧？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那机器人紧随其后，两人的步调频率均匀，极其自然。他瞟了一眼价格，开始低头挑选，和平时一样，表情略显认真。
“欢迎光临。”
今天怎么了，生意都赶这时候上门？得叮嘱一下阿风，收银台不要再接待了。
“喂，给我一箱啤酒！”
“抱歉，客人，已经没有整箱了。”
“哈？耍我吗？你这里是便利店没错吧，而且正在营业，啤酒这么常见的东西也会没货？”
“刚刚盘过库存，确实没有货了。由于邻市发生了突袭事件，城市交通部分瘫痪，大型仓库都被迫暂时关闭了，本店的进货渠道也因此受阻。请先忍耐几天，一切恢复正常就好了。”
我当是谁，又是这个奇装异服的笨蛋。绰号“狮”什么来着？
“少废话，别想用无聊的理由搪塞我。进货这种事应该早做准备呀，等到卖光才补充，不是严重的疏忽吗？英雄积极战斗，普通人勤奋工作，我们这么努力难道就为了被你们这些怠慢工作的懒汉拒绝吗？”
“喂，这么说太过分了！英雄协会的资金全都来自民众捐款，我们又没欠……”
“阿风，住嘴。”
不要招惹恶棍，尤其是智力不足的那种。
“年轻人不懂事，请别计较。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是这种状况了，不嫌少的话，最后这几听你都拿去吧。账先记下，以后再说好了。”
“嘿嘿，还是老板懂道理啊。”
“阿风，给这位‘英雄’把酒装好。然后准备打烊吧，先把门口招牌的灯箱关上。”
小子照我的吩咐去了，表情很不爽，还是太年轻啊。那位明显就是来找茬的，不是啤酒也会是别的。
“啊——啊！啊！老板，快，快跑！”
什么？！地震？！
店门！怎么会？那是“手”吗？简直就像撕纸。对了，阿风，阿风怎样了？
“阿风！”
“大叔，这边。”
烟土和混乱中被谁拽住了胳膊，一晃就贴墙坐在了地上。那个“狮”什么的在我旁边，看来不是他，拽我的力量来自另一边。而且那表情，吓成这副蠢样还能做什么？我就知道英雄这玩意儿不能指望。但是……
“阿风……阿风还在那边……”
“老板，我在这，我没事。”
“阿风！你……”
“我也不知道，好像被人拉住扔过来的。你看，大家都在。”
都在就好，都在就……不对——
“还有一位顾客！那个机器人……”
“是那位S级的新人吗？”
“杰诺斯吗？好像在和怪人战斗。”
杰诺斯，对了，他刚才好像是这么叫他的。
“喂，阿风，他就是你前两天一直念叨的那个‘传奇’新人？”
“不会错，虽然他刚进来时我还不敢相信，但现在看真的是本人啊。”
“S级英雄啊，太幸运了，发生这种事正好他在。”
你们都知道的啊，我大概是老了。另一个就这样被无视了，看来在大部分人眼里，他确实没多少存在感。
“不要紧吗？那个怪人，似乎不好对付。也许就是今天袭击邻市的那只。”
“什么？英雄协会可是派了数位A级去应付啊！如果是真的就危险了。S级末位一人对战不要紧吗？”
事到如今，讨论这些已经没必要了。外面那动静，人踩蚂蚁的时候，从蚂蚁的角度听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吧。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这回的损失还有希望挽回吗？就此关门大吉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当然，前提是那时我还活着。
“你们，都还好吗？”
哎？耳朵里嗡嗡的——这个声音？好像是……
“哦，大叔，看来很有精神。其他人呢？有谁受伤？”
竟然，问的这么轻松……
“血！你受伤了吗？”
“哦？没有，溅上的。”
“老师，解决了吗？”
“嗯。”
就这样？光听对话，简直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
“没想到会波及到这里呢，报道并没有说明敌人的数量，所有邻镇几乎没发布预警。这么草率地判断和轻信，才造成如此大的损失，政府和协会都太过失职了。”
“算了吧，我想他们事后不会检讨，好在没有伤亡。”
“幸好老师在袭击现场。”
“是杰诺斯大人吗？”
“是本人啊。”
“S级英雄果然不同凡响！”
“等等，你们……”
“啊啊，还会不好意思呢，不用如此啦，非常感谢你！真的！”
“那个，老师……？”
“大叔，电子秤坏了，这样够吗？”
递到我面前的居然是一张千元纸币，我没看错吧？不，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纠结这个？一颗幸免于难的芜菁孤零零躺在他手上。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但那只手背关节上沾有血迹，难道他刚才是在用拳头打怪人？这一切都不正常对吧？可是，眼前这个人，仿佛能让所有的事都变成理所当然。
一直以来看不懂的，其实是因为看不到吗？
“哦，不用这么多，一颗芜菁卖这么贵会被投诉哟。”
我把身上能掏出来的零钱全部找给了他。
“今天只剩那一个了，没的挑拣，就算你半价咯。”
他稍愣了下，还是道声谢，接了钱如数收在了那个口金钱包里。几个小子还在围着机器人吵闹——那才是人类该有的反应吧。算了，乱七八槽的不去管了，至少我能肯定芜菁的味道和原来一样。
不久之后，政府派专员来为灾难损失做了评估。由于这次通报失职导致了意外受害，居民纷纷抗议。政府和英雄协会迫于压力，经过与市民代表协商谈判，特批拨款，好歹补偿了一部分。所以，个人损失意外地没有想象那么大。从重建装修到恢复营业也就两周时间，房顶是来不及了，干脆就此改成半露天的卖场也不错。而且，那个“狮”什么的再没来过这一带。很完美的结果。
“欢迎光临……哦，是你啊。”
“请问，那个周三特价……”
“抱歉，虽然还差五分钟才到限时，不过今天的特价品太受欢迎，已经卖光了。”
“这样啊……”
看样子相当沮丧呢。哦，还是毅然走过去了，背影甚是坚决，这家伙真有趣。他拿了什么？鲑鱼？还是不甘心吗？那么……
“老板，我要这个。”
“好的。可惜，今天阿风休息，不然他会开心死。那孩子，是你的拥趸呢。”
“呃，那个……”
“什么事？”机器人会脸红吗？
“这个，可以帮我贴一下特价标签吗？”
“哦？”
“不，我会付全款，你别误会。只是……因为我已经向老师保证过，但中途一时大意，耽搁了时间，结果错过了……”
“所以就想贴个标签‘蒙混过关’？”
哟，红到底了。
“我说你呀，很敬重那位‘先生’吧？”
他抬头，一脸认真望着我的眼睛。
“那就不要抱着侥幸‘欺骗’他，会被发现的。错过就错过了，我想他不会责怪你。但是，辜负了‘信任’可就不一样了。”
“是，非常对不起！谢谢你，老板！”
喂喂喂，干嘛90度大躬，突然迎面对折很吓人。既然这样，不如……稍微捉弄一下，不要紧吧。
“不过呢，这个可以贴标签。”
一脸错厄的机器人随着我的手指转头，他来时太急，一定没看到那块新广告。
“全场商品七折促销？！”
“没错，今天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印发传单。限时特价之后就是这个活动——这样就不算谎言了，对吧。”
“谢谢！”
别那么喜形于色嘛，原来机器人的年龄也是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其实本来预定是周末的活动，他要是看仔细点，应该能发现广告上还没标注时间。但现在话已出口，就这样吧。
纸钞？需要找零，这家伙似乎比较有钱。唔，又想起那个很在意的——
“啊啊，还有件事。上次和你一起来的人，你称他为‘老师’是吗？”
“是的。”
“那么，他是你的制造者？”
“啊？不，另有其人。而且我是改造人。”
“哦，这样啊。那么，你们是——”
该怎么说呢？虽然很想确认但并不太愿意接受啊——
“英雄？”
“是的。”
果真如此。不得不说，有点失望。但是，加油吧。
“就这些？”
“还有，关于上次的事，谢谢你，以及你的‘老师’，请代我致谢。”
“我一定带到。”
“请把本店新发布的特价信息也转告他，时间还在周三，‘百元限时抢购’之后开始。”
“好的。再见。”
“谢谢惠顾。”
同样一句话，面对不同的人说出来心情也不同呢。呵呵，清仓关店的念头先让它见鬼去吧，太平日子混一天是一天。而且，突然觉得活着还是有点期待的。
周三特价日，当初一时兴起的决定，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Fin.
02 星光璀璨之夜
03 颠倒的虚实
04 大提琴手高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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